美国的华裔中有这样一群人,他们来自中国大陆,四五十岁左右,经历过“文化大革命”,后来到了美国,有着“土插队”和“洋插队”的人生。吴榕,美国第一大保险公司State Farm的高层经理,就是其中一个。
20多年前吴榕来美国后第一张照片
20多年后吴榕在芝加哥唐人街留影
有着“土插队”的磨难,吴榕只要回中国,必定去广西灵川县的一个小山村,看望那里淳朴的农民,重温热情与苦难并存的岁月。
历经“洋插队”的艰苦,吴榕只要去纽约,必定去纽约世贸大厦的遗址,在那里静坐一会儿,凭吊当初的梦想,也牵挂自“911事件”后就杳无音信的患难之交。
在“土插队”的日子里,十六七岁的吴榕到深山砍柴,不慎摔下山崖,被一个树桩挡住才捡回一条命。当时,吴榕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受伤与否,而是要拼命抓住为“人民公社”砍的柴。
在“洋插队”的日子里,吴榕在纽约的餐馆打工挣学费,把一天的工钱藏在鞋底后,吴榕才敢在晚上11点坐地铁回住所。所幸吴榕认识一对在华尔街工作的华裔夫妇,这队夫妇成了吴榕的患难之交,每晚上11点后,这对夫妇必定在纽约的某地铁战附近接她。然而,自911事件后,这对夫妇便与吴榕失去联络。吴榕每到纽约,必到世贸废墟,每次都近乎落泪。
吴榕在世贸遗址近乎落泪,除了牵挂“911”之后音信全无的那对夫妻,还有凭吊当初来的梦想:做华尔街的金融分析师。如今的吴榕虽然是美国第一大保险公司总部的高层经理,但华尔街,世贸大厦,毕竟是当初的梦想之地。吴榕的梦想之地,却在“911”后变成一片废墟。
1982年,吴榕从中山大学经济系毕业,后多次发表金融类学术论文。1986年来到美国,她攻读的是经济学硕士,有着这样的经历,把华尔街当成梦想之地很自然。
在“土插队”的日子里,吴榕难以想象她今后会有这样的人生梦想,当时她所想的,只是如何争取“工农兵上大学”机会。吴榕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,在“文革”时期,这样的出身让她变成“黑五类”,想上大学,难上加难。
吴榕每次回国必回当年插队的地方,是因为她感激当地的农民,是他们给了她上学的机会,也给了她这个“黑五类”改变人生的机会。“村里的农民开大会,讨论推荐谁去上工农兵大学,”在唐人街的一家餐馆,吴榕与记者闲聊人生,“当时村里的一些农民推荐我,另一派则要推荐一个知青的儿子,两派争吵不休,但最终村里还决定推荐我。”
1975年8月的一天,吴榕戴着草帽,穿着草鞋,为了“工农兵上大学”的机会而步行20多里,来到广西灵川县教育局。当时,吴榕上大学的推荐经过生产队、大队、公社的层层“政审”,最后在县教育局给卡住了。
“当时县教育局局长对我说,你爸爸不是党员,所以不能推荐你上大学,大学是没有,但可以读中专。”回忆“上山下乡”的苦涩,吴榕笑着说。
就这样,吴榕没上成大学,却做了一个工农兵推荐的中专生,毕业后回农村教书。文革结束后恢复高考,吴榕顺利考上中山大学,作为77级学生,攻读经济专业。
当年“上山下乡”的“知识青年”忆及在农村插队的日子,似乎总是面带笑容,吴榕也是这样。或许这是一种豁达人生观,在历经磨难的地方,也是留下青春足迹与热情地方,也是有着美好记忆的地方。
在吴榕“土插队”的山村,她每天做三朝工,一天的拿两毛五的“工分”。吴榕说:“那时我们每天做三朝工,早上四五点起床在农田干活至九点,第二朝工从十点到中午一两点,第三朝工则是从下午三点干到天黑。”
在“文革”的政治环境下,吴榕其他公社社员一样,只想着“只争朝夕”,为人民公社的建设多干活。就是这种热情,让吴榕在天朦朦亮的时候和另外两个女知青步行20多里,到深山砍柴,结果差点送了命。
“山很陡,我们都知道挑柴走过某段山路时,是不能换肩挑的,否则容易失去重心摔下山崖。”吴榕说,“可我那天糊涂了,就在那个地方换肩,结果就摔倒,沿着山崖往下滚,幸亏有个树桩挡住了我。”
“当时我砍的柴禾有一些散落山崖,我想的只是抓住其中的一些,并没有考虑自己的安危。”吴榕笑着说。等到吴榕把剩下的柴禾挑回村子,村里老农民围住她,很关心。有个老农说,那个地方摔过不少人,死的死,伤的伤,是吴榕人好,前世积德,才没有死。
当时的吴榕不仅能下地干活,还是卫生员,会打针和针灸,农民自然喜欢她。更重要的是,在“文革”年代,吴榕还是该村的“先进通讯员”,她写该村的先进事迹,经常在县广播电台播放,为该村争了光。
在那个讲究“又红又专”的年代,吴榕每天还为村里的“五保户”(无劳动能力,需社员照顾生活的人)挑水。在吴榕离开“土插队”的村子时,该“五保户”送了吴榕一双至今难忘的草鞋。“那草鞋全是用稻草杆中间的一段编织而成的,是一双用料最好的草鞋。”吴榕说这句话时,似乎在谈论世上最美好的东西。
吴榕的人生转折,除了“土插队”时村里的农民推荐她上大学,还有就是她以中山大学讲师的身份去香港进修。1982年中山大学毕业,吴榕留校任教,并在国内学术刊物上发表多篇金融专业学术论文。任教期间,吴榕获得去香港学习进修的机会,对西方世界有了很多了解,为她在1986年来美国攻读经济学硕士埋下伏笔,也带了她“洋插队”的人生。
开始“洋插队”的生活,吴榕自认能力强,暑期去纽约打工挣学费。当时她看到纽约帝国大厦有公司招经济分析员,吴榕自信地去面试,结果碰壁,最后去了餐馆洗盘子。有着“土插队”的磨炼,“洋插队”生活的艰苦自燃很容易挺过来,但最“洋插队”最大的困难,却是如何克服东西文化的鸿沟,真正溶入美国社会。
吴榕的一生似乎和农民有缘,1989年从印第安那州Ball State大学毕业后,吴榕进入State Farm公司,该公司位居财富500强第19位,是美国最大的保险公司,其名称也带了一个“农”字。
“来美国后最困难的时期,是刚开始工作、真正踏入美国社会的时期,因为要和美国同事交道,而自己却是个东方人。”吴榕说。吴榕是State Farm公司第一位来自大陆的华裔员工,从最初的程序员一直做到如今该公司总部的高层经理,吴榕用17年的时间去跨越了东西文化的鸿沟。
实际上,吴榕在1988年从Ball State大学毕业后,又读了半年多的工商管理专业,但后来又放弃了。当时吴榕想的是,一个黄面孔怎么可能在美国公司做经理呢?
吴榕的担忧也不无道理,在当时,即便是在现在,美国中西部地区的主流文化也是比东西两岸要保守得多,State Farm作为总部在伊州的企业,一个亚裔要进入该公司,想升迁,头上的“玻璃天花板”似乎要厚很多。
但是,吴榕在17年的时间里打破了层层“玻璃天花板”,职位不断升迁。这其中除了丈夫的支持,更重要的则是吴榕积极的人生态度。“很多华裔在美国公司做技术性工作,拿着高薪,就觉得人生到点了,该停下来享受生活了。”吴榕说,“走到那样的一步,当然不容易,当然要享受休息一下,但人生奋斗却不能从此停下来。”
从当初认为亚裔不太可能在美国公司当经理的吴榕,到如今身为State Farm的高层经理的吴榕,她用自己行动证明:只要有目标,有信息,亚裔也可以做领导。
有着成功的奋斗经历,吴榕还要鼓励更多的亚裔成为商界的领导。在业余时间,吴榕积极参加亚裔社区的活动,曾担任美华协会(OCA)等华裔团体的要职,为很多华裔在溶入主流社会方面提供辅导,她还连续五年参加“阿森那”(ATHENA)国际妇女领袖会议,为美国少数族裔妇女在职业发展上交流经验。
“亚裔要团结,要做领导,这样才能让亚裔的声音更响亮,在美国社会,这样才有助于维护亚裔的整体利益,给亚裔子孙开创更好的未来。”吴榕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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